■ 有不少人评价我是一个执着的人,因为芳香植物的研究一路走来充满了艰难困苦,但我从来没有动摇过对它的热爱,我想这份执着是因为热爱,更多的是一份责任。

  ■ 我所在的农学院经常听到领导们给从事科研的老师们说的一句话:“农学院的科研成果要么上天,要么落地”,但我还想加进去一句话:“无论怎样上天,对农业科学来讲,最终要落地”,因为“民以食为天”。

  ■ 上海的都市农业并不是要形成规模化种植,而是应该建立一个服务西部,服务全中国的平台,建立一个技术服务,信息服务的渠道,把上海的技术、人才、资金、政策有效组合,形成“上海平台-外省基地”模式。

 

 

 

  执着,因为爱更因为责任

  有不少人评价我是一个执着的人,因为芳香植物的研究一路走来充满了艰难困苦,但我从来没有动摇过对它的热爱,我想这份执着是因为热爱,更多的是一份责任。近两年,参加了几次与芳香植物精油有关的国际会议,欧美的同行说,我们感到今天是亚太地区尤其是中国天然香料发展的天下。因为大量的精油资源在你们国家,加上欧美的不景气,奇华顿、美国IFF都把发展战略转移到了中国以及亚太、拉丁美洲国家。今年5月24日,瑞士的芬美意(世界排名第二的香精香料公司)把最大的研发中心建在了中国上海闵行区,总裁在研发中心大楼揭牌仪式上说,之所以这么做,原因是中国2010年香精香料产品销售额达到200亿元人民币,预计2015年达到400亿人民币(而2010年世界排名前十位香精香料公司合计销售总额是1000亿人民币)。

  我们还可以看到,新一轮的天然香料产地资源瓜分将成为国际重型香料公司新的举措。各大公司把开辟新的天然香料基地列为最大的投资项目,奇华顿把天然香料基地的建设作为重中之重,尤其对稀缺资源。例如:檀香设在澳洲,香荚兰在马达加斯加岛,安息香在老挝,依兰在科莫罗群岛等地建设自己种植基地。在今年5月亚洲国际精油大会上曾发生一段有趣的插曲。会议因为在印尼召开,参会者有不少香料种植基地的本地人。一位印尼基地负责人抱怨说,印尼拥有热带多数天然香料品种,但当地种植农民没有挣到多少钱,欧美销售商却发了大财,这段话在会场引起激烈的争论。今年6月,美国最大的薄荷公司A.M.TODD公司访问交大芳香植物中心,调研中国薄荷产地的现状,中国曾经是世界薄荷王国,后被印度价格战打败,从此中国薄荷基地一直处于低迷状态,而薄荷在天然香料的地位无可取代,哪个国家拥有这张王牌,哪个国家说话算数,美国正以前所未有的态度注视着中国将如何出牌。面对香料全球的战略转移,我们是否能把握好机遇,我们是否有能力面对?我们是否应该考虑,应对市场社会的需求,培养怎样的人才?

  充分发挥和利用好交叉平台优势,从根本上解决人才质量问题

  无论是哪个行业,它的盛衰都与人才密切相关,香精香料行业曾经在上世纪50年代成立有上海香料研究所,在其繁盛时期拥有不少从事天然香料的研究员,他们为中国天然香料基地的建设做出很多贡献,但后来合成化学的无所不能时代的到来,该领域日渐衰弱。上世纪80年代有上海轻工业专科学校(现改为上海应用技术学院),至今还是因为天然香料授课和研究人员和师资的缺乏,造成我国在该领域的研究和技术人才非常缺乏的既成事实。然而人才的数量不能用简单复制法。即使将现有的教学科研体制扩大十倍,也无助于行业赶上国际水平。从国际视野的角度来看,该领域的人才培养绝不是精细化工和调香技术的深浅问题,而这类人才必须接受香料植物的品种繁育,规范化栽培技术(农学领域的植物学,栽培学)的培训,还要精通提取、分离、纯化、检测分析技术(植物化学,精细化工),要通晓功效性和安全性研究(药学、医学),当然还要有调香、美学的经验,才能驾驭得了这个行业。也就是说的这个领域的人才必须通过跨越学科的人才培养体系才能完成,只有充分利用像交通大学这样拥有理工农医的交叉平台才能对准需求焦距从根本上解决人才的质量问题。

  上世纪末,由精油(从芳香植物中提取出的香气成分,多为液体,呈挥发性)作为载体兴起的另一个行业(暂且用这个词)——芳香疗法(Aromatherapy,意思用芳香植物精油通过嗅吸或按摩行使人体得到保健的方法),其产品在中国的保健、美容等场所无处不见。由于消费者对商家信誉度的怀疑,紧接着又大量涌现出国外各色各样的精油品牌,一时间真假难辨。作者曾在不同场所大声呼吁过精油安全使用问题,但从侧面可见精油在中国人体保健市场的巨大空间。由于我国没有这个领域的专业科研项目,大学没有专业的人才培养,该领域的人才十分缺乏,职业规范也尚未出台,这一切都折射出这个领域的科学研究是十分必要。大学尤其像上海交通大学这样一所国际化,学科交叉走在前列的大学,如何健全交叉机制,来承担这一社会责任。

  “问题导向”的发展策略,应强化“应用性研究”

  记得2009年张杰校长曾在一次会议中指出,中国大学在过去30年基本进行的是“论文导向”的研究。但是,中国在未来20年要建设人力资源强国和创新型国家,必须加强“问题导向”的研究。这番话给我印象深刻,我们这个专业恰恰需要这样的指导思想。2007年6月徐汇区政协(当时我是徐汇区政协委员)邀请了杨振宁来给大家谈“中国——21世纪的科技”,在分析和回顾了人类历史的科技发展过程中应用科学和基础科学的相互关系和发展规律时,他认为,中国目前的科技应该更加注重应用科学的研究,这比较符合中国的国情,也符合客观规律。对这段话我有更深的体会,尤其像芳香植物的科学研究所面临的问题,需要研究者既要下得了地,又能进得了工厂,还要做得了动物实验,还要懂得市场,缺少哪个环节都无法完成一个最简单的工作。我所在的农学院经常听到领导们给从事科研的老师们说的一句话:“农学院的科研成果要么上天,要么落地”,但我还想加进去一句话:“无论怎样上天,对农业科学来讲,最终要落地”,因为“民以食为天”。如果农业科学家总是将自己的研究结果停留在实验室阶段,就无法实现科学家的社会责任。

  产业技术的开发,帮助科学家把科学思想变成服务社会的现实

  2008年汶川地震后去过北川,了解到震后最大的二个问题是疫病的防御和震后灾民的心理疾病。凡是学习过芳香植物精油知识的人都知道,许多芳香植物精油有非常显著的缓解情绪性精神障碍的功效,也有非常好的抑菌消毒功能,国外对这种方法的利用历史比较悠久。在那之后,我们研究室进行了大量精油抑菌筛选试验和动物抗焦虑试验,取得非常好的实验数据,因此也撰写了学术论文和申请了专利。正在琢磨是否找厂家开发相关产品时,去年3.11日本大地震了,现在和日本朋友聊天总要提到赈灾的事,槙岛女士(日本东京农业大学名誉教授)说,那时她做梦都想到我会给他们寄去很多薄荷油、甜橙油和天竺葵的精油,她说,这三种精油混合后稀释500倍喷洒在灾区人群聚集的地方喷洒效果非常好,因为气味可以缓解灾民焦虑和悲戚情绪,还可以杀菌消毒抑制疫情的发生,使用这种精油比喷那些化学药的效果要好上百倍。我后悔自己当时为什么不努力将自己的成果产业化,科学家如果漠视社会的需求,就等于亵渎自己的职业。今年5月在校产业研究院的帮助下,我们举办了一场由医学院、附属医院、药学院、生命学院、化学化工学院、微纳米院、农学院等21位教授的芳香植物产业化的学科交叉论坛,通过论坛聚焦了芳香植物的产业化研究目标,之后又通过严格答辩获得了校培育基金的支持,这个多学科交叉项目的实施,必将会推进芳香植物产业化技术向前迈进,只有产业技术的开发,帮助科学家把科学思想变成服务社会的现实。

  芳香植物,如何从贫困文化走向富裕文化

  多年前,我正处于对芳香植物前途充满迷茫的时侯,偶遇一位资深的研究咖啡的外国专家,跟他聊起我的困惑。他说:“中国今天的芳香植物跟40年前国外芳香植物一样属于贫困文化,相信她,要不了20年,她会变成富裕文化”。但我仍然怀疑他的简单推理,因为国情太不一样。他又说:“你的芳香植物跟我的咖啡一样,种植地多分布在西部、贫穷、山区,而享用芳香植物和咖啡的人却在东部、都市、白领,只要有一天咖啡种植地是有钱人在养,这问题就解决了”。这句话给我一个很大的启发。

  芳香植物由于对地理、气候、土壤条件的特殊要求,它们的分布区域都是比较固定的,比如世界上大的薰衣草基地多分布在北纬42-45度,如法国的普鲁旺斯,日本的北海道,新疆的伊犁。再如油用玫瑰(不是月季)多分布在北纬35-36度。奇怪的是,我们在2009年在崇明岛(北纬31度)成功种植了玫瑰,开始我也很疑惑,后来经过研究发现:岛屿性气候有其特殊性,因为四面环水,水的比热很大,当气温急剧升高时,海水吸收了热量,岛上的气温不会急剧升高,到了冬季,海水温度降低,又放出热量,气温不会急剧降落,这就是崇明岛会成功种植很多作物的原因。玫瑰虽然种植成功,但基地的农民并没有赚钱。

  打造都市农业服务平台:“上海平台-外省基地”

  崇明岛的土地有限,要想大面积种植有很大困难,如果没有规模就没有效益。正在进退两难的时候,却有内地的玫瑰基地频繁来访,如甘肃的苦水玫瑰,山东的平阴玫瑰等,他们都有种植200年以上的历史,有3万亩以上的种植面积。他们来访的主要原因是希望在东部的上海建立自己的窗口,帮助他们把玫瑰产品打向全国,打向世界,他们都看好上海这个东部最发达的地区,能够给予他们市场信息,技术平台,资金的投入…,我忽然醒悟,上海的都市农业并不是要形成规模化种植,而是应该建立一个服务西部,服务全中国的平台,建立一个技术服务,信息服务的渠道,把上海的技术、人才、资金、政策有效组合,形成“上海平台-外省基地”模式,这个模式既能满足上海人休闲农业的需求,又服务了西部的农业,既让上海的农民增收,又让西部的农民致富。

  这其实给交大农学院提出了一个严肃的课题:在这样一个都市农业模式下,生产者不可能是现有的农民(经过调研,上海郊县农民年龄在60岁以上),上海交大农学院是否能够培养出能让都市农业具有自我造血功能的新型的农民,我们在闵行调研过5家农业合作社,他们对什么是新型农民有比较一致的回答是:新型农民要懂得经营,懂市场,掌握最先进的农业技术,有国际视野,年青有为,有创业精神。

  这就是时代对我们的要求,我们必须培养出这样的人才,才能让中国的农民从贫困文化走向富裕文化。

  学者小传

  姚雷,上海交通大学农业与生物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上海交大芳香植物研究中心主任,“风景园林学”一级学科硕士点负责人,民盟上海交通大学委员会副主委、闵行区政协委员。分别于1994和1997年在日本获得硕士和博士学位。

  研究方向为:芳香植物品种选育,精油及其有效成分提取分离,精油功效性及安全性研究。回国后发表SCI及核心期刊论文44篇,承担国家、省部级和企业横向项目28项,获得国家发明专利14项,帮助企业开发芳香植物产品47种,分别在山东、甘肃、新疆、贵州、云南、吴江、崇明建有芳香植物种植基地。在国内第一个建立芳香植物研究中心,编写第一部芳香植物教材,第一个在高校建立芳香植物与应用学科方向。

  曾获1999年上海市曙光学者资助,2009年获上海市三八红旗手。社会兼职包括闵行区政协常委,民盟交通大学副主委,民盟闵行区副主委,民盟市委妇女专委会副主任,上海市妇联执行委员会委员,闵行区留学生联谊会副理事长。

  (来源:上海交大新闻网)